第 86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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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6 章
楊睿下榻行走應有些時間了，他的鬢角已被汗水濡濕，嘴唇也有些發白，應已到了極限，只拼著一口氣強行驅使著自己繼續邁步。
林思瑤將食匣擱到桌上，不想打擾，只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他，卻忽然見楊睿晃了一晃，腿上失力就要側摔，林思瑤一驚之下，行動快於思想，箭步搶上前，伸手撐住他。
只是她忘了自己身體還沒恢覆完全，而楊睿身高力沈，整個身體壓下來豈是她能支撐住的？
楊睿摔下時本可以雙手撐地，可懷中驟然多了個人，只好在空中努力調轉方向。
“砰”的一聲，林思瑤全然沒有摔到的痛楚，擡起頭定睛一瞧，原來是底下多了個肉墊。
林思瑤一面道歉一面拉楊睿起身，楊睿面色不怎麽好看地拍開她的手，撣了撣衣擺的灰塵，緩步走到桌前坐下。
桌上擺著她帶來的那只精致的食匣，楊睿毫不客氣地打開，將碗碟拿了出來，目光在那些菜式上打了個轉，似乎不大滿意，但還是拾箸慢慢吃了起來。
雖沒旁的人在場，楊睿卻還秉持著原先在王府時的規矩，吃相文雅端莊，偶爾擡箸挾菜放入口中細嚼慢咽，一時間，屋內靜了下來。
今日楊睿談興不高，從林思瑤進屋後不發一言，只安靜用膳。
林思瑤惦念著方才的窘迫，便坐在他身邊，輕聲問道：“恢覆得怎麽樣了？需不需要我再喚那兩名醫師來為你換新藥方？”
他們二人鮮少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處閑聊，林思瑤從前也並不關心他，這樣問，言下之意也是想遞個臺階，不讓氣氛尷尬。
豈料楊睿並不領她的情，掀起眼皮在她罕見的白綾豎領的寬袖上衣冷冷地瞧了一眼，並不答話。
林思瑤心虛地按了按領口，她出來時曾仔細檢查過，那些暧昧的痕跡應該沒有顯露出來，這才放下心，撿了一雙嶄新的竹筷為楊睿布菜。
可是她上一刻給他挾過去的菜，轉瞬就被他帶著些微厭棄地撇到了桌角上。
此時此刻，便是聖人也忍不下去了。
遑論楊睿這股氣生得簡直莫名其妙。
林思瑤不知他為何突然看自己不爽，連帶著自己送過去的菜都棄之如敝履。
林思瑤重重地撂下筷子，霍然起身，裙角擦過楊睿的鞋面，消失在門外。
芙櫻正蹲在臺階下無所事事地用小竹棍劃道，攔住了幾只大黑蟻的去路，自娛自樂正起勁，忽然看到剛進屋不久的林思瑤氣鼓鼓地走了出來。
她拍了拍手上的土，迎上去小心問道：“出什麽事了？難不成是世子病情惡化了？”
林思瑤從鼻子裏哼了聲，“他好得很，我們回去吧！”
單純的芙櫻不明所以，留戀地瞧了幾眼房門，便乖乖地跟在林思瑤身後往寢室走去。
起初林思瑤步伐又急又快，芙櫻一路小跑跟在後面，後來，林思瑤胸中壓抑的那股濁氣散盡，又慢了腳步。
芙櫻見狀，猶豫地張了張嘴。
林思瑤好似背後長了眼睛，“你要說什麽？”
“啊！我……我只是有些好奇。”芙櫻搔了搔頭，支支吾吾道：“小姐喜歡蔚大人嗎？”
林思瑤聽後卻沈默了。
芙櫻又問：“那小姐喜歡世子嗎？”
林思瑤立即跳腳道：“誰會喜歡那個自大張狂，魯莽又粗俗的武夫？！”
芙櫻登時臉色大變，急著辯解道：“才不是！世子以前在京都赫赫有名的少年將軍，威名遠揚，英俊神武，小姐你……你怎麽能這麽編排世子呢！”
威名遠揚？
英俊神武？
就楊睿那個自大狂？
林思瑤簡直要被芙櫻氣笑了，立即轉身，強拽著芙櫻往原路返回。
芙櫻被她連拖帶拽地到了楊睿房前。
林思瑤單手推開了木門，攬著芙櫻的腰身一同進了屋。
躺在榻上的楊睿氣定神閑地側頭看著她們，眼中閃過一抹疑惑，但在看到林思瑤痛心疾首地推搡著芙櫻到自己面前後又化作了冷漠。
“世……世子，你醒了！”芙櫻驟然與楊睿對上視線，驚呼一聲，幾乎昏厥過去，全靠著林思瑤在後面托著她的背脊才沒倒下去。
楊睿便將視線投到始作俑者身上，林思瑤開口道：“你可知道這些時日在照顧你的姑娘是誰嗎？她叫芙櫻，她……”
“不認識。”楊睿淡淡道。
好，不愧是沒心沒肺的楊睿，這下芙櫻可要大失所望了吧？
林思瑤轉過頭，卻發現芙櫻滿面緋色，嬌羞地扭捏道：“奴婢身份低賤，世子不識得我也正常。”
林思瑤咬牙倒吸一口氣，很想知道芙櫻腦袋瓜裏都裝的什麽。
芙櫻飛快地擡眼看了看楊睿，又低聲道：“奴婢從前是照顧林三小姐的，林三小姐時常帶著我們去獵場與世子見面。”
聽到此處，楊睿略微思索了一番，唇角帶上了淡淡的笑意，“我記得你，那時圍獵得了豬肉和鹿肉，炙烤後分發給眾人，你卻獨自縮在角落裏大快朵頤，比男子飯量都大。”
林思瑤心中道：哪有女子願意被中意之人當面吐槽飯量大的。
可惜不爭氣的芙櫻幸福到飄飄然，連聲道：“是，世子記得不錯，奴婢從小就能吃。”
林思瑤暗嘆，她此行不僅沒讓芙櫻斷掉妄念，還起到了適得其反的效果。
芙櫻此時簡直跟從蒸籠裏鉆出來似的，又熱又昏，全身軟綿綿的，快要在楊睿的笑聲中融化了。
這種情況再與她說些什麽怕都是聽不進去了。
林思瑤只好先柔聲細語地哄了她出去。
芙櫻一面倒退，一面還揪著林思瑤的衣袖，欣喜若狂地尖叫道：“小姐你聽見了嗎？世子還記得我！”
“聽到了聽到了……”林思瑤敷衍著，好歹勸她回去。
等回過頭來，楊睿定定地瞧著她，似乎在等一個解釋。
林思瑤澀聲道：“她當年服侍林韻婉時便鐘意於你，到現在還沒放下，我原本是想……”
楊睿心下了然，輕蔑道：“你怎知這不是她心中所願，要你來插手別人的事？你又很清醒嗎？”
林思瑤正色道：“芙櫻是個直性子的單純姑娘，我不想讓她終日想著虛幻的東西牽掛一生，誤了自己的姻緣。”
楊睿神色淡然，沒什麽波動道：“那又與我什麽關系？”
“你只需將你的態度明示給她，這對於你來說又不是什麽難事。”林思瑤蹙眉不解道：“難道你就想讓這個可憐的姑娘飽受相思之苦，卻不得其解？”
“呵……”楊睿眉間忽然多了一重陰郁之色，緊盯著她反唇相譏道：“你看芙櫻這般通透，怎麽到了自己身上就糊塗了？還是你在佯裝不知，享受玩弄別人於鼓掌之中的快意？”
林思瑤面色茫然，凝神想了片刻還是不解其意。
“你在我和蔚懷晟之間左右逢源，搖擺不定。”楊睿眼神中流露出冰冷之意，久違的戾氣愈發凝重，“我與芙櫻的境遇又有什麽分別，誰又來替我解脫？”
他緩了緩，一字一句道：“林思瑤，其實你才是那個最冷血無情的人。”
——
下朝後，蔚懷晟被單獨留了下來，這也不是什麽罕事。
等眾人走了差不多後，登喜自殿後快步走來，引著他到了皇上書房。
皇帝勤勉，每日早起用功，還需上朝處理政事，疲倦得很，因睡眠不足，眼下也蓄了兩抹濃重的烏青。
蔚懷晟進來時，他正捂著嘴打哈欠。
因著兩人從前在龍躍峽的幾年光陰，皇帝總是對蔚懷晟優待許多，連見面行禮都是草草放過。
蔚懷晟撩開袍角，腰桿挺直地坐在下首，待皇帝張口又打了個哈欠，才與他道：“蔚先生近日可好？林府的事已畢，好大的工程，蔚先生應是累壞了吧？”
蔚懷晟心知皇帝此言並不是想與自己寒暄，必定存了別的心思。
待他回過話後，果然皇帝又旁敲側擊地試探道：“不過林府人丁興旺，是不是還有遺漏，朕怎麽聽聞林熙達有個女兒至今逍遙法外，並未服刑。若是大臣知曉此事，參上蔚先生一本，說你以私廢公，朕只怕也不好太過偏袒呢！”
書房內霎時寂靜一片，呼吸可聞。
林思瑤的性命只怕就系在他下一句的回應上。
可皇帝語氣緩和，面色卻生冷，小小年紀已曉得如何運用帝王之威，沈沈地壓下來，只怕是想讓他親手處置了林府餘孽才好。
蔚懷晟捏住茶盞的手陡然一緊，下一瞬單膝跪在皇帝面前，不疾不徐道：“臣本想與陛下稟報此事，只是一直尋不到機會。臣早與林思瑤定下三書六禮，經明媒正娶入了族譜，林思瑤已是臣的妻子，與林府上下脫離了幹系，還請陛下寬宏大量。”
可是林思瑤與他還並未有名分，如若皇帝費心，派人去探查一番便可知曉。
蔚懷晟明知這是欺君之罪，可誓死也要將林思瑤保下來。
皇帝似乎沒料到他此番應答，面色變得飛快，一團和氣道：“我只是一問，何曾想過處罰她，既如此，那朕也安心了。”
過了片刻，皇帝拍了拍手，門外侍候的登喜便領了一名捧著木碟子的小太監走了進來。
小太監將木碟子放在地上，上面依次放著幾疊染血的奏章，一個用黃布覆蓋的團狀物。
“二位大臣聯名上書，駁斥朕處置林氏一族的手段太過殘忍，恐怕會在朝中引起紛爭，蔚先生，你怎麽看？”
蔚懷晟在木碟子上掃了一眼，望見年幼的皇帝眼神毒辣，似乎已透露出了深意：
雷霆雨露，俱是天恩。
就算是皇上一時心焦，重重處罰了楊府舊黨，身為臣子便得緘口不言，縱使心中有異也得通通咽下去。
小太監在皇帝的眼神示意下，猛然掀開了那張黃布，底下排列整齊的兩條赤紅的舌頭霎時呈現在眾人面前。
那是敢與皇帝言行相悖的逆臣之舌。
不容同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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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她忘了自己身體還沒恢覆完全，而楊睿身高力沈，整個身體壓下來豈是她能支撐住的？
楊睿摔下時本可以雙手撐地，可懷中驟然多了個人，只好在空中努力調轉方向。
“砰”的一聲，林思瑤全然沒有摔到的痛楚，擡起頭定睛一瞧，原來是底下多了個肉墊。
林思瑤一面道歉一面拉楊睿起身，楊睿面色不怎麽好看地拍開她的手，撣了撣衣擺的灰塵，緩步走到桌前坐下。
桌上擺著她帶來的那只精致的食匣，楊睿毫不客氣地打開，將碗碟拿了出來，目光在那些菜式上打了個轉，似乎不大滿意，但還是拾箸慢慢吃了起來。
雖沒旁的人在場，楊睿卻還秉持著原先在王府時的規矩，吃相文雅端莊，偶爾擡箸挾菜放入口中細嚼慢咽，一時間，屋內靜了下來。
今日楊睿談興不高，從林思瑤進屋後不發一言，只安靜用膳。
林思瑤惦念著方才的窘迫，便坐在他身邊，輕聲問道：“恢覆得怎麽樣了？需不需要我再喚那兩名醫師來為你換新藥方？”
他們二人鮮少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處閑聊，林思瑤從前也並不關心他，這樣問，言下之意也是想遞個臺階，不讓氣氛尷尬。
豈料楊睿並不領她的情，掀起眼皮在她罕見的白綾豎領的寬袖上衣冷冷地瞧了一眼，並不答話。
林思瑤心虛地按了按領口，她出來時曾仔細檢查過，那些暧昧的痕跡應該沒有顯露出來，這才放下心，撿了一雙嶄新的竹筷為楊睿布菜。
可是她上一刻給他挾過去的菜，轉瞬就被他帶著些微厭棄地撇到了桌角上。
此時此刻，便是聖人也忍不下去了。
遑論楊睿這股氣生得簡直莫名其妙。
林思瑤不知他為何突然看自己不爽，連帶著自己送過去的菜都棄之如敝履。
林思瑤重重地撂下筷子，霍然起身，裙角擦過楊睿的鞋面，消失在門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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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初林思瑤步伐又急又快，芙櫻一路小跑跟在後面，後來，林思瑤胸中壓抑的那股濁氣散盡，又慢了腳步。
芙櫻見狀，猶豫地張了張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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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！我……我只是有些好奇。”芙櫻搔了搔頭，支支吾吾道：“小姐喜歡蔚大人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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芙櫻又問：“那小姐喜歡世子嗎？”
林思瑤立即跳腳道：“誰會喜歡那個自大張狂，魯莽又粗俗的武夫？！”
芙櫻登時臉色大變，急著辯解道：“才不是！世子以前在京都赫赫有名的少年將軍，威名遠揚，英俊神武，小姐你……你怎麽能這麽編排世子呢！”
威名遠揚？
英俊神武？
就楊睿那個自大狂？
林思瑤簡直要被芙櫻氣笑了，立即轉身，強拽著芙櫻往原路返回。
芙櫻被她連拖帶拽地到了楊睿房前。
林思瑤單手推開了木門，攬著芙櫻的腰身一同進了屋。
躺在榻上的楊睿氣定神閑地側頭看著她們，眼中閃過一抹疑惑，但在看到林思瑤痛心疾首地推搡著芙櫻到自己面前後又化作了冷漠。
“世……世子，你醒了！”芙櫻驟然與楊睿對上視線，驚呼一聲，幾乎昏厥過去，全靠著林思瑤在後面托著她的背脊才沒倒下去。
楊睿便將視線投到始作俑者身上，林思瑤開口道：“你可知道這些時日在照顧你的姑娘是誰嗎？她叫芙櫻，她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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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思瑤轉過頭，卻發現芙櫻滿面緋色，嬌羞地扭捏道：“奴婢身份低賤，世子不識得我也正常。”
林思瑤咬牙倒吸一口氣，很想知道芙櫻腦袋瓜裏都裝的什麽。
芙櫻飛快地擡眼看了看楊睿，又低聲道：“奴婢從前是照顧林三小姐的，林三小姐時常帶著我們去獵場與世子見面。”
聽到此處，楊睿略微思索了一番，唇角帶上了淡淡的笑意，“我記得你，那時圍獵得了豬肉和鹿肉，炙烤後分發給眾人，你卻獨自縮在角落裏大快朵頤，比男子飯量都大。”
林思瑤心中道：哪有女子願意被中意之人當面吐槽飯量大的。
可惜不爭氣的芙櫻幸福到飄飄然，連聲道：“是，世子記得不錯，奴婢從小就能吃。”
林思瑤暗嘆，她此行不僅沒讓芙櫻斷掉妄念，還起到了適得其反的效果。
芙櫻此時簡直跟從蒸籠裏鉆出來似的，又熱又昏，全身軟綿綿的，快要在楊睿的笑聲中融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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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思瑤只好先柔聲細語地哄了她出去。
芙櫻一面倒退，一面還揪著林思瑤的衣袖，欣喜若狂地尖叫道：“小姐你聽見了嗎？世子還記得我！”
“聽到了聽到了……”林思瑤敷衍著，好歹勸她回去。
等回過頭來，楊睿定定地瞧著她，似乎在等一個解釋。
林思瑤澀聲道：“她當年服侍林韻婉時便鐘意於你，到現在還沒放下，我原本是想……”
楊睿心下了然，輕蔑道：“你怎知這不是她心中所願，要你來插手別人的事？你又很清醒嗎？”
林思瑤正色道：“芙櫻是個直性子的單純姑娘，我不想讓她終日想著虛幻的東西牽掛一生，誤了自己的姻緣。”
楊睿神色淡然，沒什麽波動道：“那又與我什麽關系？”
“你只需將你的態度明示給她，這對於你來說又不是什麽難事。”林思瑤蹙眉不解道：“難道你就想讓這個可憐的姑娘飽受相思之苦，卻不得其解？”
“呵……”楊睿眉間忽然多了一重陰郁之色，緊盯著她反唇相譏道：“你看芙櫻這般通透，怎麽到了自己身上就糊塗了？還是你在佯裝不知，享受玩弄別人於鼓掌之中的快意？”
林思瑤面色茫然，凝神想了片刻還是不解其意。
“你在我和蔚懷晟之間左右逢源，搖擺不定。”楊睿眼神中流露出冰冷之意，久違的戾氣愈發凝重，“我與芙櫻的境遇又有什麽分別，誰又來替我解脫？”
他緩了緩，一字一句道：“林思瑤，其實你才是那個最冷血無情的人。”
——
下朝後，蔚懷晟被單獨留了下來，這也不是什麽罕事。
等眾人走了差不多後，登喜自殿後快步走來，引著他到了皇上書房。
皇帝勤勉，每日早起用功，還需上朝處理政事，疲倦得很，因睡眠不足，眼下也蓄了兩抹濃重的烏青。
蔚懷晟進來時，他正捂著嘴打哈欠。
因著兩人從前在龍躍峽的幾年光陰，皇帝總是對蔚懷晟優待許多，連見面行禮都是草草放過。
蔚懷晟撩開袍角，腰桿挺直地坐在下首，待皇帝張口又打了個哈欠，才與他道：“蔚先生近日可好？林府的事已畢，好大的工程，蔚先生應是累壞了吧？”
蔚懷晟心知皇帝此言並不是想與自己寒暄，必定存了別的心思。
待他回過話後，果然皇帝又旁敲側擊地試探道：“不過林府人丁興旺，是不是還有遺漏，朕怎麽聽聞林熙達有個女兒至今逍遙法外，並未服刑。若是大臣知曉此事，參上蔚先生一本，說你以私廢公，朕只怕也不好太過偏袒呢！”
書房內霎時寂靜一片，呼吸可聞。
林思瑤的性命只怕就系在他下一句的回應上。
可皇帝語氣緩和，面色卻生冷，小小年紀已曉得如何運用帝王之威，沈沈地壓下來，只怕是想讓他親手處置了林府餘孽才好。
蔚懷晟捏住茶盞的手陡然一緊，下一瞬單膝跪在皇帝面前，不疾不徐道：“臣本想與陛下稟報此事，只是一直尋不到機會。臣早與林思瑤定下三書六禮，經明媒正娶入了族譜，林思瑤已是臣的妻子，與林府上下脫離了幹系，還請陛下寬宏大量。”
可是林思瑤與他還並未有名分，如若皇帝費心，派人去探查一番便可知曉。
蔚懷晟明知這是欺君之罪，可誓死也要將林思瑤保下來。
皇帝似乎沒料到他此番應答，面色變得飛快，一團和氣道：“我只是一問，何曾想過處罰她，既如此，那朕也安心了。”
過了片刻，皇帝拍了拍手，門外侍候的登喜便領了一名捧著木碟子的小太監走了進來。
小太監將木碟子放在地上，上面依次放著幾疊染血的奏章，一個用黃布覆蓋的團狀物。
“二位大臣聯名上書，駁斥朕處置林氏一族的手段太過殘忍，恐怕會在朝中引起紛爭，蔚先生，你怎麽看？”
蔚懷晟在木碟子上掃了一眼，望見年幼的皇帝眼神毒辣，似乎已透露出了深意：
雷霆雨露，俱是天恩。
就算是皇上一時心焦，重重處罰了楊府舊黨，身為臣子便得緘口不言，縱使心中有異也得通通咽下去。
小太監在皇帝的眼神示意下，猛然掀開了那張黃布，底下排列整齊的兩條赤紅的舌頭霎時呈現在眾人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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